他们纯属是班门弄斧,可不可以不出手?
毕竟,若是仔细说起来,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在京都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不仅是因为两人的子孙争气,有的尚且是眼下过来的这两位太医的上司,更因为,这两位老爷子,可都是从会爬开始,就开始学医的。
他们认字学的不是《千字文》,而是《大兴药典》,大魏所有的医药古籍,可以说,到了现在,这两位老爷子怕都能倒背如流。
二人学医六、七十载,两位太医在他们面前,顶多只能算是高中生对上了博士后,差距都快到天边了。
结果,两位太医诊脉的结论,和之前两位老爷子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
如此,在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斟酌了好久,开了一副试吃的方子后,众人吵吵闹闹的也才散去。
人群都离去后,池明瑄才手牵着珏哥儿过来。
一进内室,便迫不及待的问江氏,“母亲,五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江氏伸手搂过珏哥儿,才又对池明瑄道:“连太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你说,你五姐姐这到底是着了那个小人的道了啊?”
“肯定是平阳郡主!”池明瑄义愤填膺。
“休得胡言。”
“母亲,我……”
“你个死丫头,不知道祸从口出?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说是那人,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这是就是污蔑皇室,是要判死刑的!”
“可昨日就是她一直缠着五姐姐的,如今五姐姐出了差错,肯定是平阳那,呃,干的好事儿……”
“瑄姐儿!”
池明瑄现在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能和平阳郡主鱼死网破的模样。
其实,江氏又何尝没有怀疑平阳郡主?没有怀疑当今太后?
可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啊!
不由就又强制忍耐下心中的躁郁之气,厉声警告池明瑄,“你五姐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你还要不安生的口出狂言,闹得咱们家宅不安不成?”
看池明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自己也于心不忍了,就又缓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对池明瑄道:“瑄姐儿你现在年纪不小了,行事该有分寸,若是再这么毫无顾忌的大喊大叫,别说你到时候会惹祸把自己毁了,就是我和你父亲,说不定都要遭你得罪。”
“母亲……”
池明瑄此刻哭的更狠了。
她心中自然是心慌又心疼的。
心慌是因为昨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才一闭眼,就看见五姐姐吐血及昏迷的场景。
心疼却又是因为,她是知道,目前床帏内躺着的这个五姐姐,是个假的的。
所以,不管父母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是不可能知道五姐姐究竟染了什么病。
所有的汤药,也绝对不会对五姐姐有用。
昨晚母亲去哄琳哥儿睡觉的时候,她就和碧月碧云,香菱香草一直守着五姐姐。
中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们全都昏睡了一小会儿,之后,等她再醒来,却是发现,她五姐姐已经不见了。
而出现在床帏内的那个五姐姐,却是之前一直假扮五姐姐的那个姑娘。
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五姐姐是不是真的,无关于相貌是否相似,而是那种感觉,……
所以,眼下,五姐姐是肯定被人“劫”走了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弄走了她,池明瑄虽然不知道,心里却也有预感,那人肯定是不会伤害五姐姐的。
五姐姐无碍,可是父亲和母亲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安,还在忙碌……
这边池府人来人往,继太后娘娘为了表达关心,赏了池玲珑很多药材后,宫里许多眼色多的宫妃,也都一一给池玲珑赏了东西。
宫妃们表达完了关心,跟风的世家贵妇们,也都开始亲自张罗送给池玲珑的药材和治病的偏方。
有的和江氏关系好,更或者是,想通过巴结江氏,和江阁老府上搭上关系的,更是亲自去了池府探望。
一时间,池府门外车流如织,当真热闹的,让众人叹为观止。
当然,江氏到底是怎样疲于应对这些人的,众人不知道,然而,因为这一番动静,穆长尧的未婚妻吐血,乃至现在都昏迷不醒的消息,却是闹得整个京城中,现在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谣言纷纷,众人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议论皇家,暗地里却免不了要说上几句:
“莫不是,是太后娘娘要为孙女扫清障碍,提前……动手了?”
“说不定是平阳郡主。啧啧,那毒妇贯来视人命如无物,又最是心狠手辣,老子敢打包票,池府姑娘那病情,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不是说平阳郡主乃是痴情人,性情爽朗,大气温婉么?”
“嗤,那都是骗傻子的!”
“……”
“唉,无论如何,到底是可怜了池府那姑娘。眼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
“这就要看她命大不大,福运深不深了……”
整个京都,包括池府和皇宫在内,众人全都在紧密关注着池玲珑的病情,
人群舆论纷纷,当真热闹的到处都是喧闹声。
然而,也是有地方例外的。
秦王府。
致远斋中,此刻静寂的,当真让人毛骨悚然的连咽口唾沫都不敢。
池玲珑被人暗算了,这事儿是确定无疑的。
因而,当昨天晚上秦承嗣在接到,一直守卫在池玲珑身后的两个暗卫,以及六月传信,不顾时间已经是宵禁时刻,闯进了池府中,将才安置在床上的池玲珑抱走的时候,距离池玲珑吐血昏迷,也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六月七月是肯定要受罚的,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便让两人在大晚上,各自被行刑了五十廷仗。
若不是最后墨乙冒着被主子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脚,以至于也吐了两口血,还是替她们求了情的份儿上,怕是现在的六月、七月以及那两个暗卫,都已经成了冰凉的尸体。
可即便他们都还有用,且昨晚上刚被行了刑,在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路都没办法走之际,也是爬到了致远斋门外,跪倒了现如今。
致远斋中,墨乙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站在内室口的落地罩前,闭目深思。
而至于内室中,现在也是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照例是一身白袍的孙无极,收回了给池玲珑诊脉的手,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一直巴巴的等在一侧的孙琉璃,此刻却是猛的一下扑到孙无极怀中。
一边打着哆嗦,也一边惶恐结巴的问着,“哥,哥哥,阿愚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哥哥,你告诉我,阿愚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孙琉璃一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一边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说话不及,就全都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他们阖族上下,到了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只剩下三个人了……
若是连阿愚都没了,这世间,就当真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了啊!!
孙琉璃一贯自制的情绪,在此刻完全崩溃。
她泣不成声的一再重复着方才说过的话,整个人连站立的力气,好似在这片刻功夫,也全都消失殆尽。
轻微的“啪”一声轻响传来,随即,只见孙琉璃竟是以慢动作似地,一下闭了眸子。
随后,倚在孙无极怀中的身子,也缓缓下滑。
孙无极及时揽住,因为被他猝不及防,在颈后砍了一掌,而昏厥过去的孙琉璃。
将妹妹无力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抱紧了,随后,才看向一脸无动于衷模样,又好似完全失了魂,此刻只知道紧紧抱着池玲珑,就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一下,好似连呼吸都停止了的秦承嗣一眼,孙无极才又语气略有些沉凝的道:“是……巫蛊之术。”
一直沉默的,好似连神魂都没有了的秦承嗣,在这声音落了好大一会儿后,才抬起了头。
他面上的神情,平静的太过让人毛骨悚然,让孙无极直觉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而直到当孙无极看到,秦承嗣面上那双眸子时,即便面上一贯保持的云淡风轻之色,在此时也全然土崩瓦解。
血色的殷红,在他眸中酝酿着、弥漫着,那血色的颜色那般妖艳而瑰丽,糜艳的如同盛开在幽冥路上的曼珠沙华;那血色又好似凝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的,死人的鲜血一样。
它们流动着,或是凝聚成了固体,将脚下的土地,全部染成了红色。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落下来,铺天盖地都是带了血的残红,……
孙无极头皮一麻,若不是素来定力过人,且无论何种场面都见过,现在这个仿若入了魔一样的秦承嗣,他当真不愿与他打交道。
孙无极考量着,要把小表妹接到冷月苑,由他和妹妹亲手照看的可能性,冷不丁眼神又晃见了秦承嗣此刻抱在小表妹身上,那双骨节匀称的大手。
他的手掌上,骨头泛着森森的白色,青筋全部绷跳起来,手掌好似还在微不可见的轻颤……
孙无极静默片刻,又看了看,好似在死死的盯着他,又好似只是透过他,看向他背后窗外的风景的秦承嗣,抿了抿唇,便又道:“巫蛊之术,我没有仔细钻研过,不过,若是能找到下蛊人,或是找到大悲寺的净悟大师,便有接蛊的可能。”
抱着在昏迷中,尚且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闭合的眼睛里,还在不住的冒着眼泪的孙琉璃,孙无极便要往外走。
才刚走了两步,却是又停下来,眸中的神色,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表现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和出尘,反倒和昨天晚上接了孙琉璃的传信,连夜骑马进了秦王府,甫一看见白秦承嗣抱在怀中的池玲珑,面色便露出抑制不住的惨白之色的模样差不多。
他清透的眸中,浓墨一层层的凝聚着,明明说话的语气风淡云轻,然而,那口气,却让一直守在外边的墨乙,也止不住整个身体都狠狠一颤。
孙无极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说话的口气,好似就真的只是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今天不用早膳”一样随便。
然而,墨乙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抬头看了孙无极一眼,随后,双眸大睁……
孙无极离开后,墨乙迟疑一瞬,也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踱着步子出了致远斋。
外边旭日初升,骄阳洒下的光辉,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其中。
窗外的鸟儿欢快的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在窗外的梅花树上蹦蹦跳跳,它们的叫声清脆愉悦,好似可以让人忘忧。
然而,风景再美,这世间再好,少了那个可以共赴的人,一切也都是枉然。
内室中寂静一片,只有窗外的麻雀轻轻鸣叫的声音,不过一会儿,连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内室中便更加寂静了。
这一方天地,好似在开天辟地之初,就被人遗忘了一般,静的只有最简单纯粹的两个少男少女,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良久之后,嘶哑的好似百岁老者一般,喑哑而晦涩,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里直发酸的声音,在内室中响起。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说过的,……”
“你要食言了么……”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这简单的两句话,然而,这么简单的声音,流露出的再真挚不过的悲切和哀痛,却让守在外殿的墨乙等人,俱是忍不住心神大震,眼眶微微泛红。
曾几何时,池玲珑不过是他们眼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姑娘。
又曾几何时,她对主子的影响力初出显现,那时他们便唯恐这样一个少女,会搅了主子的心,迷了他的眼,影响了他的决断和思维?
那时,他们曾私下里讨论过无数次,要杀了她。
可惜,他们又一次次抱着侥幸的心思,放过她。
直到现在,怕是他们连这种心思,都要彻底收起来了。
主子……已经承受不起……失去她,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可能性了。
致远斋外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妖异而鬼艳的墨丙,终于在墨乙众人的期待中,回了王府。
“可查出什么来了?”墨乙和阿壬迫不及待问道。
此刻,便连几兄弟中,最是沉默寡言的墨丁,也不由抬起头,望向墨丙。
他的眸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和忐忑。
墨丙沉重的扫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直接跪在了大殿门口。
“主子,墨丙求见。”
“说……”
“主子,……是平阳郡主下的手。东西……也找出来了。”
墨丙恭敬的跪地回话,而听明白了墨丙所言的墨乙,墨丁,阿壬等人,此刻看着墨丙的眸光,却都诡异起来。
轻松之余有着哭笑不得,哭笑不得中有着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之外,却又有着担心忧虑。
一直以来,墨丙便是主要负责……对付平阳的人物。
而如今,他竟然连平阳郡主偷偷藏了这么一手都没有发现?!
墨乙面上含着“节哀”的神情,轻轻在墨丙肩膀上拍一下,接着是阿壬,随后,便连时常板着一张棺材脸的墨丁,都扭曲着面上的神情,也赏了他一巴掌。
“回来领罚。”
“是。”
“下去做事。”
“属下遵命!”
只需简单的几句交谈,所有事情便要有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