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寻思道:“若要先上,外头还不知另设有何种陷阱,难以应对。若要后上,等他一出去,即刻封起井口,将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那可真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又瞟向胡为一眼,见他神色镇定自若,心道:“他让我先选,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是他全没存害我之意,心不必虚;第二则是他早有万全之策,不论我怎么选,都有办法令我成为俎上鱼肉。我可不能拿他稀有的良心当赌注。”
他在江湖游历以来,多历世情,亲眼见识人性诡诈,瞬息万变,言笑晏晏间会突然在背后捅刀子,所谓的兄弟朋友又怎知哪个真心,哪个假意?自然早已不再是初下华山时那个对人言听计从的莽撞少年所可比。
胡为在旁冷笑道:“李爷的警惕之心,当真是寸土必争,小人佩服。”李亦杰冷冷的道:“你要说我疑心病重,不妨直言。”正是在这一刻拿定了主意,道:“是怎么下来的,就怎么上去。”不过这一次动作就粗暴得多,一手提起胡为后领,提气跃向井口,只伸脚在扶阶上蹬踩。
胡为从前是村里的一霸,乡人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大哥”,但在赴英雄大会执行任务以来,动不动就给人随手提起,垃圾一般丢来丢去,虽积了满肚子的火,只因那些人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却也不敢抱怨。
李亦杰跃出井口,立时拔剑在身前一封,手一松,将胡为撂下。四面环视,顿感不知身之所在,那院落还似先前般荒无人烟,就连满地的枯叶也大同小异,要不是牢记着井壁有所不同,真要怀疑是兜了个圈子回到起点。胡为又看穿他心思,苦笑道:“不同的地方,建造格局类似,那也没什么奇怪,这两处都是小人家的厨房。”
李亦杰哭笑不得,道:“你带我到厨房干么?让我给你煮菜烧饭来了?”胡为道:“李爷觉得捉弄老实人挺开心?你说得如此贤惠,就令我想到老婆也给那高官强权霸占去了,气得真叫做‘怒发冲冠’。”李亦杰不耐道:“行了,别糟蹋岳将军诗句。你且说厨房和皇宫有什么关联?”
胡为道:“难道皇宫就没有厨房?只是他们的说法比较好听,称为‘御膳房’,可是黑猫白猫波斯猫,还不都是猫?扯远了,要是带着您走皇宫正门,少不了受守卫一番盘诘,缠夹不清,小人是养在暗处的生力军,跟他们来往不多,交情也不深……”李亦杰冷笑道:“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个见光死。”
胡为赔笑道:“李爷说见光死,小人就见光死。李爷恐怕还不知,每个人要进吟雪宫,都须先通禀过瑾姑娘知道,请李爷在此稍候,小人去去就来。”李亦杰问道:“瑾姑娘是什么人?”胡为道:“是吟雪宫的主事侍女。”李亦杰失笑道:“先前说你不受重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就算说了十个谎,这件事总没骗我。面见主子,还得看丫鬟的脸色?”
胡为道:“她可是韵妃娘娘面前的红人,本是这一届参选的秀女,听说家族跟先帝爱妃沾亲带故,颇有些来头。凭她家的后台,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封位,但她故意装病落选,才被发配到吟雪宫当差。名义上是丫鬟,可谁也不敢轻看了她,寻常的宫女太监见她,都得小心翼翼的赔笑脸,要拉拢娘娘,首先还得同瑾姑娘搞好了关系。哎,其实娘娘刚进宫时,什么明规暗矩都不懂,大祸小祸闯了不少,多亏瑾姑娘辅佐,既巩固了皇上宠爱,又在后宫稳踞一席之地,也成就起一派势力。我看人一向很准,瑾姑娘如此冰雪聪明,将来绝对是个干大事的料,居于人下也真是大材小用,不知她还另有何长远计划。”
李亦杰心道:“原来如此,这样的人跟在韵儿身边,真不知是福是祸。”
胡为又道:“李爷,曲指算来,您同娘娘分开时日也不短了,十年八载都等得,怎地这一时半刻反而等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李亦杰脸上发烫,不自觉的就将这话联想到了另一层意思,道:“别说了,等也要带我到她宫前去等。”
胡为长叹口气,带着李亦杰慢慢走出小院。刚出院门,入眼尽是一片金碧辉煌,楼宇轩昂,琉璃瓦顶。突如其来的景态转换,有如挪转时空,各处建筑透出的显赫气势就令李亦杰深深折服。他自幼在华山长大,与青山绿水为伴,后来涉入江湖,除摄政王府外,其余所见多半是些简陋的低矮平房,乍入皇宫,只感个人身处其间,像一片卑微的尘埃,如何与这一份“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相抗衡?也终于有所理解,为何天下那许多豪气干云之人,不惜打破了头,也要来争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朝到此,确能令人虚荣之心臻至顶点,正惊叹得合不拢嘴,看到胡为向一位丫鬟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丫鬟领命转入一座华丽宫殿。李亦杰放眼望去,只见殿前悬着一块黑漆牌匾,刻了“吟雪宫”三个大字,既具阳刚之悍,亦不乏阴柔之媚。又看片刻,沉思道:“这笔迹……似乎和其余宫殿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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