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枯槁老人的见证下进行着,这场婚礼是怪异的肃穆,唯一的宾客呆在新娘看不见的银幕外。新娘凤冠霞帔,新郎却是一身沾着灰尘的战甲。
没有人为他们祝福祈祷,没有暖心的洞房花烛,没有相视而笑露出等待已久又命中注定的欢喜。这里的宾客都呜咽着仿佛参加世上最盛大的葬礼,天空浑浊阴沉四下阴森,废弃战场有如人间炼狱。新郎甚至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新娘费力抱住他似乎想要拥抱永恒的幸福。
只有新娘还认真按照着程序走,脸上挂着天下所有新娘应该有的淡淡期待喜悦,微红着脸蛋带着羞涩。仿佛过了这场仪式,她便能与爱人长相厮守,她属于他,他也是她的。可能真的是想到了这里,尽妍眉眼间的憔悴都消失不见了。
婚礼终于举行完了,剩下的一点夕阳也缓缓消失在了地平线,带走的世间仅剩的一点光明,还有离迷身上剩下的体温。
尽妍紧紧抱住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并不温暖的怀中。离迷的脸已经青白,嘴唇也是怪异的紫色。尽妍一点也不害怕,她没有觉得战甲太硬,抱住他会让自己很疼。她只是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默默抱住他,夜一点一点地深了,唯有她的眼睛还是泛着光的。
夜晚里的废弃战场仿佛化作了凄厉墓地,风声萧萧恍若无数怨灵低声呜咽缓缓啜泣,飘扬的破损军旗仿佛化作鬼魅凄婉迷茫。特别是当风一吹,混杂着血腥气息的让人格外不安的味道迎面扑鼻而来,风声更是有如垂垂老者即将死亡之前发出的叹息,让人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尽妍并不为所动,她抱着离迷有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枯槁老人虽然时不时有些惊恐地回头望望,但她依然站在尽妍身后轻抚她的长发,有如最为忠实的守护者。
尽灵记得的,尽妍唯一有点儿的任性女孩子的缺点便是怕黑,很怕。以前他还在皇宫里的时候常常夜里跑过去玩。大半夜的,尽妍的皇宫点满了蜡烛恍若白昼。一到夜里她基本上都不出门的,所以她很少看夜景。直到他被关进了永夜湖,尽妍才被迫稍微改了一下习惯,但进入永夜湖她也会带上一颗夜明珠。
爱的力量到底可以有多大,可以让尽妍姐姐这么一个怕黑到死的人勇敢到在废弃战场动作都不变化。
湖妖将尽灵的头一点一点掰了过来面对着她,她的语气中几乎带着一些恳求:“尽灵,我们先休息一下好不好?好不好!等一下休息完了再看也不迟啊。”
尽灵这时候比谁都要难过,虽然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哭。尽妍伴着他从小长到大,可能后来闯入的自己也不如尽妍在他心中的地位吧。他这样难过却憋在心里一声不啃。不眠不休要是伤及了身体怎么办啊?她只想求求尽灵。哪怕就是闭一下眼睛都好啊。
尽灵将她捧住自己的脸的手抓住。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放下,尽灵的语气里满是疲惫:“不,我想要陪陪姐姐,就算她看不到。如果。如果我都不陪着她,她真的会很孤独很孤独,觉得这世上再没人爱着她了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黑夜也渐渐地染上了温柔的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亮之中带着丝丝紫意。尽妍抬起头,有如雕塑重新有了动作。
她的发髻有些乱了,凌乱之中带着华美之意。尽妍的表情瞬间变了,她不再是昨日的幸福模样。尽妍的脸上带着悲戚。
她将离迷抱进了一个坑中,用她那双嫩白的双手一把一把地抓起泥土盖在离迷身上。泥土一点一点地模糊了离迷的脸,而泪水也同样模糊了尽妍的眼。花妈妈本来想要帮忙,却被尽妍给阻止了。
一个青冢在夕阳下缓缓建起,尽妍的双手却满是泥巴。本来嫩白的手多处被磨破了,血混杂着泥土往外渗,斑斑点点的伤口痛得她直冒泪花。
“走吧。”尽妍有些留恋地往着那座新坟,最终上了马车。
“去哪儿?”花妈妈一愣。
“回皇宫。”
“公主,公主万万使不得啊!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
尽妍摆摆手打断了花妈妈,她环顾着还在冒着硝烟的四周:“花妈妈……我们的国破了,家也没了,就连离迷他都离开我了。花妈妈你想想,离迷为精灵国牺牲了,尽羽还是个孩子却也当上了士兵,世界对他还那么残酷……还有尽灵,他现在还在永夜湖,国都没了,我还奢望什么世外桃源啊……或许那样会两边安好……”
“可……”尽妍的眼泪刺痛了花妈妈的双目。
银幕忽然消失,尽灵木然地看着忽然紧紧抱住他放声哭泣的湖妖:“尽灵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这个拥抱温暖得让尽灵模糊了心神,他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被湖妖拥住,木偶缓缓开口:“其实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
湖妖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哭,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连连摆手:“不是的,尽灵,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真的只是想要你不离开我,真的只是这样啊……”
木偶低下头:“不管你想怎么样,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都不会……其实你不用紧张的,因为我只不过是想默默地送姐姐一程。毕竟,她是我两个最爱的人之一啊。”
“尽灵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湖妖哭着越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