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忙转过头去,避开了她清澈的目光。
“自然是好看。”
“可他怎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偏还要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传的满宫沸沸扬扬的,来伤人家的心……”卫长满怀心事,自是没注意到眼前人的局促,抬手捧住自己的小脸怨声道:“他分明是知道本公主再过两年便要出阁了,不是嫁给他,便是嫁给……”
她说着瞥了身边的曹襄一眼,见他一动也不敢动,像是私藏了宝物的窃贼一般,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曹襄见她忽然笑了,反而更加战战兢兢,狐疑地问了句:“长公主笑什么?”
“襄哥哥总是有办法让我笑……”卫长笑着笑着,忽然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可是他就会欺负我,躲避我,要我伤心……”
“那就不要喜欢他!”曹襄最是见不得卫长委屈了,一听到那人总是让她伤心,更是胸中一团怒气上涌,想也没想便破口而出。
卫长惊讶地望着他,两人一并长大,却从未见他如此恼火过。
“去病哥是了不得,曹襄自愧不如。可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就算是未央宫的宫墙也困不住他。他那样的人又哪里懂得照顾你,更加不会在意你是伤心还是难过了。”曹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见卫长讶异地望着自己,双颊立马染上了云霞。
他别过脸去,避开卫长凝望的眼神轻声道:“身为公主的表兄,臣实不忍看着公主像今日这般的惆怅,总希望你每日都能开怀喜乐的。”
两个小人儿此时并不知道,这番情景皆被隐在山景后面的卫皇后与平阳公主看得真真切切的。
“小侯爷如今愈发有侯爷的当年的模样了……”卫子夫含笑叹道。
平阳错过花影凝视着凉亭中的两个小人儿,微微出神半晌,轻声应道:“是啊,就是性子柔弱些,随了他的父亲。不像皇后娘娘家的男孩子,一个个都能在疆场上展露头角,大放异彩。”
“子夫家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是后知后觉的木头,总是误人倾心,费人思量。”卫皇后抿嘴浅笑:“侯爷生前对姐姐如此体贴,想必小侯爷也错不到哪里去的。若是长公主也能嫁到平阳侯府里,子夫以后便也不用为了她的后半生操心了。”
平阳公主抬眸望向那凉亭中的一双小儿,那画面仿佛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正是及笄前的自己与平阳侯曹寿初初相遇时的景象。
彼时少年夫妻,如今却是天人相隔。
“能得皇后如此垂青,当真是我家襄儿的福气。”
对于他,她是心中始终是有愧的,也不希望她的儿子也与他有一样的遗憾。
霍去病清醒过来时,只觉得天边的夕阳燃成了绛紫的红色,余晖落了自己满怀。他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穿堂风过,还好身上被人盖了一榻薄被,否则看这晚来天欲雨,只怕是要受凉了。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日暮时分阁子里黑黢黢的,侍者寻来想要帮他点灯,却被他婉拒了。他一个人静坐在黑暗中,回想着自己睡着前与她说的那些疯话。零零碎碎的,有些忆得起,有些忆不起了。
想想太过懊恼,最后索性还是不去想了。
她或许就是有这种好处,才要他能想起她来,为自己做一双耳朵吧。
暮夜缱绻月笼纱,瑟瑟玉笛落谁家。
她也正于此时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望见他被水天一色的绯红霞光点燃的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天地都失了色般,唯在她身上去寻一处光亮。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搂住他的肩头坐起身来,抬眼望向夕阳之下湖光千顷,四处无涯。
他们究竟行了多久,八方竟看不到一点岸,仿佛此刻就在这广袤湖泊的中心一般。周围如神霄绛阙一般静寂,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两人罢了。
“你为何不叫醒我?”她慌忙向着船舱外望去,船翁也不见了踪迹。
“船家呢?”她仓皇回眸望他。
“没什么事,便叫他搭别的船回去了……”他云淡风轻地微笑。
他还没说完,她便已皱着眉,破口道:“什么叫没事?他走了船怎么划回去……”
“我也可以划回去,为你,我有的是力气。”他的微笑如同四周的波光一般温柔,眼中光明灭闪耀:“不过,就算回不去又怎样……难道和我在一起,就我们两个这样呆着,不好吗?”
暮色遮蔽了他满脸的倦容与连年征战中累积的沧桑,那模样仿佛依旧是十多年前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个行走在广袤草原之上的少年,还是一样俊朗的眉眼,一样温柔的轮廓。
湖光恒远,时光无涯,他于此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眼中唯有她一人。从此,再也不会有不知所踪的飘然远去,与无可奈何的生死离别。
如此,哪怕是南柯一梦也好。
莫名的,她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却又不想他看到她哭的样子。
她低下头去,背过身去不看他,可身子却不经意地向着他的怀里靠。
“既然有你说的这么好,又为何不叫醒我?”她单薄的后背轻轻怼了一下他坚实的胸膛,整个人却又再一次陷入他温柔的怀抱,贴着他温热的胸口,沉醉在那怕是此生都令她都难以淡忘的气息中去。
“你明知,与你的一分一秒,我都浪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