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望着她错愕的面容,冷笑一声:“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为好。”
陆修蓉心中慌乱,看着方才那抹身影,又看着卫青义无反顾追去的模样,她心中只想起了一个人来。
不可能,那个消失了五年的人,难道又回来了吗?
陆修蓉稳住心神,一把抚住霍去病的肩膀,凝眸问道:“霍少爷,你舅舅他方才是去追谁?”
霍去病一把推开陆修蓉的手,稚嫩的脸上却浮现一抹莫测的笑意。
“姐姐自己猜吧,去病该回家去了。”
说罢举着手中的糖葫芦,头也不会向着人潮尽处远去了。
长安的月夜,似乎在这个夜晚,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颜色。
长街尽处的石桥之上,不知何时人群已渐渐散去,原本喧闹了一整天的闹市也于此时慢慢冷却了下来。
万家灯火熄去了大半,夜星孤寂,晚风于琼楼玉宇间川息而过。
他紧追向那阵风的尽头一抹月白的身影,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桥下流水淙淙,时光在那一刻凝结。
他抬手卸下遮住她面容的胡头来,望着她在月光之下晶莹剔透的面容。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静得仿佛要与这夜色合一。
卫青才发现,她是如此沉寂,目光寂寥更甚于塞外如此清冷的月色。
他记忆里那个温热的影子似乎逐渐在幻灭,回忆的温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去。
五年相失,她如今已无半点当年娇憨的模样。
他不禁喉头一紧猛然抬起手来轻轻地抚在她单薄的肩上,把她的身子缓缓拉近自己。
她微怔,却并没有如从前一般抗拒,迎上他的目光,只是暗自又回过神去,任由他半拥着她的身子。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如以前载着她在马背上一样,只觉得身下的人似乎已不似回忆中那样鲜活温热。
“我方才看错了,阿鸾,都是我的错……”他说着说着,却也不知为何,就不再说下去了。
李鸾抬眸,静默地望着他许久才轻声道:“公主的侍女,你待她不一般些,也没有什么。”
“哪有什么不一般……”卫青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髻,怔怔地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公主嫁去汝阴后,我们便很少见了。”
李鸾错愕,半晌道:“嫁去汝阴?”
“已快两年了。”他轻轻地揽住她冰凉的手,垂眸低头呵了一口暖气:“你看你的手冰的,是我不好,忘了出来给你披一件外氅了。”
她低头沉思了许久,忽然颦着眉头望他,喃语了一句:“那你呢?”
卫青温暖地一笑,眼中的星海璀璨闪烁:“你又在瞎想什么……”
李鸾没想到他又旧事重提,连忙想要回避,却不想被他一把扶正了肩膀。
“我可还有机会……”他低下头,轻轻地靠近她的耳边,郑重地呢喃一句:“做回你的阿青…”
春夜星河天悬,月光如洗。
十里长街的灯火渐渐熄了,两人四目相对,四周都静了下去。
谁知眼前人却忽然抽回手去,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是默然转过身去。
“有些事情,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就像刚才,你说不会再让我走丢……”她默默念了一句。
“可你终究还是认错了人。”
陆修蓉回到平阳侯府便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平阳在浴房沐浴,命她去打盆子热水回来,谁知她神情恍惚地端着盆子冷水就进了来,浇进了平阳的浴桶中。
平阳只觉得身边的浴汤骤然冷却了下来,错愕地抬眼望着身边的陆修蓉。
陆修蓉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公主狐疑的目光,赶忙俯身跪下。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别说了,再去打盆水来吧。”平阳轻哼了一声,毕竟是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了,她便也没有计较。
陆修蓉赶忙出门去打了热汤来,灌入到公主的浴桶中去,浴房中瞬间又雾气弥漫了起来。
平阳这才觉得身边温暖了不少,缓缓闭上眼向后靠去,轻声说:“去一趟灯会,回来怎么总是神情恍惚的。”
陆修蓉攒眉不语,脑海中仍都是那个戴着白狐面具的少女,还有就是卫青奋不顾身追去的身影。
平阳见她久久不言,不由睁开眼来回头去望她:“到底怎么了?”
陆修蓉回过神来,面色却依旧凝重,望着平阳明亮的眼睛,咬着嘴唇迟迟不知该从何说起。
“殿下……今日灯会上,奴婢遇到了卫将军。”她支支吾吾,打量着公主的神情。
平阳的眼底一丝光游离,面色沉了下去,可须臾又浅笑一声:“见到他又有何奇怪的,都是在这长安城里了。”
“可……可是我……”陆修蓉忐忑地望着浴桶中微微出神的平阳,却没有说下去。
公主似乎没有听进去,不知在想着什么,须臾道了一声:“冷了,不泡了。”
陆修蓉赶忙伺候公主更衣,嫣色内儒,素纱蝉衣服,端坐于铜镜前,身后的乌发如玄色的丝绸一般柔顺美丽。
陆修蓉梳理着着公主的发鬓,望着铜镜中公主美丽的容貌,心中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一丝凄凉。
如此的春江花月夜,如此的美貌佳人,却只能形单影只,虚耗年华,独自对镜贴黄花。
“殿下……”陆修蓉望着镜中的人,像是开得最盛的花蕾,余下的时光,便就只是在等待枯萎凋零。
她自小服侍在公主的身边,公主对她甚是看重,关照诸多。
她也是最为了解平阳的心意,知道平阳心中的寂寞与期盼。
“奴婢今日好像是看见了一个人……”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公主微微一怔,须臾笑道:“您今儿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不……不是卫将军。”陆修蓉凝眸,望着镜中公主的眼睛摇了摇头:“我好像看见李鸾了……”
平阳心中仿佛被骤然撕开了一道伤口。
“你说谁?”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低声问了一遍。
“李鸾!”陆修蓉斩钉截铁、无比肯定地应了一声:“卫将军追她而去,我想,就是她没错了。”
平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眸中的光明明灭灭地闪烁,偌大的寝殿也陷入了一片死寂一般的漫长沉默中去。
许久,许久。
平阳骤然冷声开口道:“卫将军乔迁新居,我平阳侯府还没有送过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