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帕子一擦嘴,大嗓门嚷道:
“您不是寻瑞王殿下谈天去了么?我还以为至少得聊个把时辰呢。来来来,请坐,用过早饭了没?”
庆王依言落座,小内侍迅速奉上热茶,他随手揭盖撇了撇,简明扼要道:“本王用过了,你自便。瑞王在洗漱,看他的气色,比之前又好些了,说明你医术精湛,父皇必定大悦,令师姐一事很可能成。”
“哎,陛下这阵子赏了不少,但您知道,我进宫并非奔着发财而来,是因为救人。可亲自开口不太妥当,以免陛下认定我心怀叵测,还望您拨冗襄助。”宋慎小声恳请,彻底收敛玩世不恭之态。
庆王为人爽快,他颔首道:“你若能令瑞王的身体大有起色,算是功劳一件,夏小曼死罪应能免,活罪尚未可知。”
“先保住她的小命,其它再作打算,我已经竭尽全力,哪怕师父夜里托梦,想必也只有夸的。”宋慎痞兮兮,只正经了片刻。
庆王从容不迫道:“那就是贵派的家务事了。”
“咳咳,殿下,我的紫藤阁呢?”宋慎小心翼翼打听。
庆王挑眉,反问:“不是早已经完璧归赵了?”
“嘿嘿嘿,其实是想问:我门派那两本秘籍呢?”
庆王闻言起身,正色承诺:“放心,它们被稳妥保管着,等你事成身退时,同样会完璧归赵。”
“能不能提前还给我?”宋慎愁眉苦脸,一口吞掉一个御膳房出的精致鲜肉包。
“不能。”
“你担心什么?本王不会让任何外人擅动南玄武的传世秘籍。”庆王身穿亲王常服,丰神俊朗,贵气天成,坦率地直言:
“宋慎,本王和小容大人一同举荐你为皇室成员看病,着实承担了不小的风险,拿捏一个把柄,夜里才能安眠。”
“好吧,您可得好生拿捏着,千万别弄丢了,否则当心我师父夜里托梦讨要。”宋慎妥协地提醒。
庆王莞尔,嘱咐道:“你在宫里安份行医,夏小曼交给本王。”
“行呐,我目前正全力医治瑞王,哦,还有他娘惠妃。”
“皇宫规矩森严,你嘴上注意些,人多时尽量少说话,避免祸从口出。”庆王严肃叮嘱。
宋慎慢吞吞应声:“知道了。您不多坐会儿?”
“不了,本王有事在身,你仔细照料瑞王,切忌儿戏。”
“是!”
庆王微一点头,随即转身离去,雷厉风行地赶到了乾明宫。
“参见殿下。”
“奴婢给殿下请安。”
……
沿途的内侍宫女禁卫纷纷退避一侧,恭敬行礼。
庆王点头致意,脚步未停,带着一阵晨风走到正殿门口,问迎上来的御前内侍:“陛下起了没有?可用过早膳了?”
“回殿下:陛下起了,已用过早膳,正在书房。”
“唔,去通报一声。”
“是。”
须臾,庆王得到准许,迈进书房门槛后,才看见两位兄长也在,他先按例行礼:“儿臣叩见父皇,给您请安。”
“平身。”
“谢父皇,您今日可大安了?”
承天帝身穿玄色常服,并未戴繁重冕冠,头发仅束以金龙吐珠冠,他姿态闲适,斜倚躺椅,正捻动把玩一挂佛珠,不疾不徐道:“还行吧,刚逛了后园子回来,发一身汗,倒爽利多了。来人,赐座。”
“是。”
“谢父皇。”庆王并未立即落座,而是转身招呼道:“大哥、二哥。”
大皇子强压下心浮气躁,文质彬彬道:“三弟,坐吧。”
“刚才下早朝时,恍惚瞧见你走在前头,可一拐弯就不见了人影,莫不是我眼花吧?”二皇子略倾身,亲切友善,大半月的禁足显然有效磨平了他的锐气。
庆王入座,简洁地解释:“我去探望四弟了,走得快,并未发现二哥,还望见谅。”
“你啊,总是风风火火,为兄岂有不了解的?我习惯于离宫前探望四弟,有时还能一块儿吃顿饭。”二皇子谦和宽厚,时刻牢记中宫嫡子的气度风范,堪称战战兢兢,生怕再度激怒父亲。
然而,承天帝却连余光也没扫一下,他垂眸,眼观鼻,全神贯注捻动佛珠,问:“雍儿,你四弟好些了么?”
庆王起立,略躬身答:“父皇放心,四弟正逐日好转,儿臣去探望时,他在自行洗漱,说是准备早膳后给您和惠妃娘娘请安。”
承天帝露出几分笑意,威严道:“不必急于走动,叫他再养一阵子,等身子骨结实了再说。”
“四弟向来孝顺,深切记挂您,待会儿怕是会来一趟。”庆王竭尽所能地劝和弟弟与父亲,深知经长公主被害一事后,知情者心里难免不自在,生了嫌隙。
“唉,那孩子,真是难为他了。”承天帝欣慰慨叹,仍旧埋头把玩佛珠,叮嘱道:“祥儿,稍后你去看老四时,叫他安心休养,别稍微好些就四处走动请安,须遵从宋大夫的医嘱。”
二皇子急忙起身,恭谨垂首答:“儿臣遵旨。”
“那民间大夫的医术真是高明,把整个太医院都比了下去!他来自南蛮山区,却沐浴圣明光辉,钦佩明君,千里迢迢入京献上医术,实乃英明神武如父皇才能得到的景仰。”大皇子发自肺腑,十二分诚挚地拍了一个马屁。
谁也不会嫌好话刺耳。
承天帝的笑意加深了一分,皱眉道:“宋慎医术是不错,可惜肚里缺乏墨水,甚无礼粗鄙。”
“儿臣已经当面给予告诫,他会跟着四弟身边的管事学规矩的。”庆王责无旁贷地解释。
承天帝冷哼一声,佯怒道:“他是该学学规矩,免得有损宫廷体统!”
闲聊半晌,庆王佯作没察觉两个兄长之间的暗潮涌动,起身道:
“父皇,儿臣赶着出城去北营,您和大哥二哥继续聊,我明早再来请安。”
斜倚着的承天帝终于坐直,抬眼问儿子:“急什么?有要事?”
庆王愣了愣,据实以告:“上月刚招募一批新兵,正待筛选,加之建造南段营房时地下掘出一大片硬石,急需商议定策,儿臣身为主帅,理应切实统领全局。”
“哦,那两件事啊,不急,横竖有副将们盯着,你坐下,商议商议户部右侍郎的空缺。”承天帝不容反对地吩咐。
庆王只得重新落座:“是。”
“父皇,户部侍郎乃正三品大员,算得位高权重,儿臣认为,应补上一名资历深厚、熟知户部职务者。”大皇子率先开腔,严肃提议:“据悉,现任户部郎中邹凯,为官二十余载,兢兢业业,颇有功绩,值得提拔。”
“邹凯的官声不错,还算清廉。”承天帝评价道。
被贪污案牵连的二皇子霎时脸皮滚烫,呼吸窒了一瞬,疑神疑鬼,猜测父亲在敲打自己。他咬紧牙关,强作镇定,极力争取,诚恳道:“父皇,吴尚书管了半辈子,他最清楚户部各员的才干和秉性,邹大人固然不错,可他一直处理的是地方杂务,并未接触过核心。吴尚书举荐了另一名郎中,管直隶的薛保善,他与邹大人年纪相仿,却因才华出众而较早高中,多做了三五年官儿,素来廉洁奉公,至今仍租赁东城民宅居住。儿臣认为,薛大人值得举荐。”
承天帝并未表态,闲闲道:“薛保善?他也不错,踏实本分,甘于清贫。”
庆王凝神细听,左手仍包扎着,右手背有一块微凸泛红的疤痕。承天帝瞥了一眼,笑意瞬间消失,威严问:“雍儿,你认为呢?谁是合适人选?”
庆王摇摇头,慎重道:“父皇,儿臣久居军营,不甚熟悉户部各司及各员,侍郎官居三品,乃常设要职,故不敢贸然举荐。”
“唔,说得也对。”承天帝复又躺倒,李德英为其拉高薄被,他开始闭目养神,缓缓道:
“宁缺毋滥,户部少一个侍郎也能运转。你们尽量发动朝臣,令其踊跃推举贤能,择定人选后,再来回禀朕。”
“是。”
“儿臣遵旨。”
两个年长皇子咬牙,暗中抱怨,三人一同告退,庆王已经习惯被夹在中间,全程谨言慎行,滴水不漏。
数日后
容佑棠从翰林院下值回家,饥肠辘辘,步履匆匆。
岂料,路过南城一酒楼时,忽然被几个似曾相识的护院半强迫地请上楼,容佑棠忙问:
“你们是七皇子殿下的人吧?”
“容大人好眼力,小的们正是。”为首的府卫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恭敬道:“殿下正在三楼雅间等候,您请。”
莫非、七殿下又琢磨出了立功的新奇点子?
容佑棠疑惑忐忑,他无法拒绝,踏进雅间门,一眼看见喝得醉醺醺的赵泽武,刚开口说:
“七殿下——”
赵泽武倏然扭头,两眼通红,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他愤怒举拳砸桌,委屈暴躁,厉声呵斥:
“跪下!”
“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枉费武爷一腔信任,你居然敢隐瞒小卓即将成亲的消息?你、你对得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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