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莽撞了,多谢殿下援手。不过,您的人在调查什么?郑保吗?”
“唔。”赵泽雍伸手把人拉到身前,嘱咐道:“京都鱼龙混杂,天南海北齐聚一城,那人化名为‘郑保’,本王找出许多个郑保,却都不是陷害你的人。近期出入要多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
唉,如果查出来,我反而解脱了,省得日夜提心吊胆。如今骑虎难下,想坦白都不知从何说起。
容佑棠忧心忡忡,无意识揪玩庆王的袍袖,捏着搓来搓去:嗯。上好的丝滑蚕料,挑绣祥云瑞兽纹,触手垂顺。
地暖温度控制适宜,暖而不热,外袍脱了待屋里很舒服。
“我跟周家势不两立!”容佑棠冷不丁脱口而出。
“你已经把霓裳阁挤垮了。”赵泽雍好笑地提醒。
“总之,我跟周家势不两立!”容佑棠异常认真。
“好。”赵泽雍宽纵颔首,只当对方年少气盛,像张牙舞爪的虎崽子。他伸手轻抚容佑棠胃部,缓缓摩挲:“还疼吗?”
容佑棠说:“没什么感觉了,但大夫还吩咐多喝几剂药。”
“好好地养,别掉以轻心。”赵泽雍顺势问:“周明宏呢?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明天您就知道了!”容佑棠得意抬高下巴。
次日傍晚,已经能骑马的容佑棠兴冲冲奔到北营,脚步轻快,神采飞扬,一看就心情极好,沿路熟人莫不打趣笑问“捡了金银财宝了”。
拆旧屋、搬运木料石料,吆喝捶打声络绎不绝,整个北营尘土飞扬。
容佑棠一路走一路与人招呼寒暄,行至主帐,通报后,进去劈头就喊:
“殿下!”
伏案奋笔疾书的赵泽雍抬头,颇感意外,笑问:“这么高兴?有何喜事?”
“有的。”容佑棠匆匆洗手擦干,熟悉自然,倒茶灌下两杯,迫不及待上前告知:“今天国子监出大事了!”
“怎么?顽劣学生拆房子?还是夫子又别出心裁罚了谁?”赵泽雍悠然猜测。
“都不是。”容佑棠兴高采烈道:“是周明宏作弊、构陷同窗,导致荫生贡生两派势力剑拔弩张,结果他被清退了!”
赵泽雍批好一份文书,抽出晾在旁边,搁笔,了然问:“你干的?”
容佑棠颇为自豪地点头,唏嘘道:“真好,今后在国子监都不会看见周明宏了。”
“不错,还以为你束手无策,本王正想着代劳。”赵泽雍放松闲适,坐得太久,起身走动舒展筋骨。
“我自己能解决!”容佑棠赶紧提醒:“您答应不插手的。”
“前提是你别又被抓住马脚。”赵泽雍愉悦地笑,他忙了大半天,双眼微酸涩,缓缓揉捏眉心。
“抓住也不怕,见招拆招,是他们先得罪我的!”容佑棠丝毫不惧,从凉水里拧块帕子递过去,问:“中午又没歇?很忙吗?”
赵泽雍摇头:“案犯充民夫,不好管治,但父皇有旨,只能想办法。今后以中轴纵道为界、把百姓与案犯分成两部分,既能减少矛盾,又能彼此督促。”
容佑棠赞同点头,劝道:“去后面躺会儿吧?晚上回城还有得熬。”
赵泽雍面露倦色,嘱咐道:“桌上的布防计划去交给子琰,他急等用,人在北瞭望塔。”
“是。”容佑棠立即就想执行命令,可刚起文书转身,却又看见营帐角落碳笼上放着个食盒——
“是长公主送的?还是郭姑娘送的?”
郭蕙心,郭达胞妹。
赵泽雍顿时有些头疼:“表妹送来的,说是心疼小二在北营吃得不好。”
嘁,分明是心疼表哥吃得不好吧?
姑娘家的心思表露得那般明显,却总以为别人看不出来,隔三岔五送这送那,温柔小意。
唉~
容佑棠莫名十分不是滋味,却尽量克制情绪,一本正经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殿下您——”
赵泽雍挑眉不语,迅猛抬手——
“您歇会儿我要去办事了!”容佑棠急忙跳开,明智地打住,转头一溜烟跑出去了。
“哼。”
兔崽子。
赵泽雍笑着摇摇头,看也没看那食盒,径自去后帐小憩。他从来只把表妹当妹妹,若动心,早就有动作了。
——我一说郭姑娘,他就那么着急!
还扬手,想打人怎的?!
容佑棠一头奔出主帐,在尘土弥漫翻飞中朝北片走,心气不太顺,重重踏步。忽迎面看见卓恺带数名卫兵走来,他忙调整心情,笑着招呼:
“恺哥,忙着呢?”
因为七皇子被禁足三月,卓恺难得过上了清静日子。他神采奕奕,也笑着回:“眼下还行,等案犯民夫进来后,估计就有得忙了。”
“其实这政策挺好的,”容佑棠由衷赞同:“不用待在监牢熬日子,出来有吃有喝,干活虽没有工钱,但能抵刑期啊,比什么都值!”
卓恺附和道:“那是自然。不过,只有轻案犯才有资格,小偷小摸、小纠纷撕打,朝廷关着他们还得管米粮,不如叫帮忙干活。但重刑犯就不行了,哪怕大赦天下也会略过罪大恶极之徒。”
“是啊,放出来还不把咱老百姓吓死!”
卓恺忍俊不禁,笑起来一口整齐白牙,和善真诚,关切问:“你这是往哪儿去?到处乱糟糟的,沙石飞溅,小心些。”
“多谢提醒。我要去北瞭望塔,找郭将军。”容佑棠答。
卓恺点点头,低头略思考,轻声问:“容哥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几个随从小兵立刻识趣地退避一边,若无其事作眺望状。
“什么事?恺哥,你先说。”
“殿下早前不是说月初募兵吗?为何到现在还没贴出告示?”卓恺无奈表明:“你知道的,阿际他们几个混小子日夜吵着要从军,拗是拗不过来了。”
容佑棠点头,笑道:“磊子也天天打听。此事不算机密,所以我问过殿下了。殿下说:本是定的月初,但陛下横空降下‘轻案犯充民夫’一旨,少不得先忙妥,估计要中下旬才能腾出手忙募兵。”
“果然如此。”卓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猜到了,只是想问个准信。”
“其实我、我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恺哥,你们才是殿下的心腹干将呢。”容佑棠忙恳切道。
我不大算是心腹干将,你却是殿下的心仪之人。
卓恺握着刀柄,为人厚道,且口拙,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二人聊了几句,道别各忙各的。
容佑棠被卓恺笑得走起来飞快,吃了满嘴灰尘,黯然伤神,自我劝慰:别胡思乱想!庆王殿下出身第一等显赫,日后定会与世家贵女结为百年之好。
我算什么呢?
深夜·周府
“娘,是、是容佑棠,一定是他害、害我,他算、什么东……呕……”周明宏吐了一地,愤恨恼怒,反复告状:“他、他不过是、卖□□的兔、兔儿,我、我恨他……”胡言乱语一阵后,周明宏彻底醉昏。
“宏儿、宏儿你没事吧?”杨若芳脂粉未施,万分心疼,斥骂贴身小厮:“好没眼色的东西!叫跟着好生伺候,竟接二连三地出事,你们还想不想活了?”
“夫人饶命,小的们从不敢离开公子半步,除了不能进国子监——”
“站住!”下朝应酬完回家的周仁霖刚好走到二门,一看见喝得烂醉如泥的小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问:“宏儿是不是被国子监清退了?作弊?还构陷同窗?”
“他们胡说八道,我儿分明是被奸人所害。”杨若芳丝毫不以为然,讥讽道:“哈,全京城都传遍了,就你这个做父亲的才知道!”
“我如何得知?刚补了吏部的缺,能懒怠吗?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宏儿实在不让人省心,三天两头就惹是生非!”周仁霖气冲冲,虽年逾五十,却只略微发福,仍算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然而,即使再英俊完美的长相,看足二十多年,最终也只是臭男人的臭皮囊。
“宏儿怎么了?你整天看他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杨若芳柳眉倒竖,喝令下人:“愣着干什么呀?没看见醉得难受么?还不赶紧把人扶回房!”
周府的下人很为难,而且一为难就是二十多年。他们夹在家主和主母中间,茫然无措,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慈母多败儿!”周仁霖忍无可忍,斥责冥顽不灵的妻子:“宏儿养成这般骄奢浮躁的性子,你——”
“我怎么了我?你天天在外边喝酒玩乐,我辛苦持家,不说功劳,连苦劳也没有了!你既能干,你怎么不管儿子?”杨若芳父亲是猛将平南侯,她盛气凌人惯了,虽心知不应折辱丈夫脸面,动气时却控制不住。
“我怎么没管?”周仁霖也开始高声,压抑激愤道:“每每我稍严厉要求,你就把儿子往娘家送——”
“没有我娘家?有你今日?”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
杨若芳刚说完就后悔了,悻悻然,很不自在,摸摸发髻,偷看丈夫脸色。
周仁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沉默不语,失望透顶,疲惫至极,不再看妻子,抬脚往偏院走。
“爷,您回来了?累不累?”
西川花魁苏盈盈、如今的苏姨娘,忙从偏院的月洞门口迎了出来,浑身散发崇敬依赖光芒,柔媚弯腰垂首,风情万种地请安。
“别出来等,你不适应北地气候,没得冻坏了。”周仁霖心疼嘱咐。
“妾无碍,只想着爷在外头辛苦,怎坐得住?”
二人依偎着,款款走远。
高傲自尊迫使她冷眼旁观,杨若芳几乎没把嘴唇咬破。
她斗不过风月场出身的苏盈盈。
“说!那姓容的是谁?”杨若芳脸庞扭曲,歇斯底里迁怒道:“竟敢害宏儿,我要叫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