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敢!我为什么不敢?”容佑棠脱口反驳,想也没想,年轻人最经不起亲信的激将。但他眨眨眼睛,又迅速反应过来,自保本能萌发,满脸理直气壮,毫无困窘之色,话音一转便收回自己刚泼出去的水:
“但是,大夫嘱咐我近期尽量别冷热交替,以免刺激胃伤。所以,我回客卧打热水擦洗就行了。”
赵泽雍挑眉:“医嘱难道不是吩咐的饮食?”
容佑棠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表示:“饮食为内、气温是外,相辅相成,都要注意的。汤池温度太高了,不适合我。”
赵泽雍笑着点头,赞赏道:“很好。”总算开始长记性了。
容佑棠小心翼翼询问:“那、我可以走了是吗?”
——上次共浴还没什么,这次怎么行?容佑棠脑海中不由自主闪现经历过的某一些片段……随即打住,暗中自我斥责: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准。”赵泽雍笑起来,俊朗非凡,缓和一贯的冷硬刚强之态,感慨道:“还能不准怎的?”
当然不能。容佑棠嘴里却说:“多谢殿下。”
赵泽雍转身拿了对方披风,把人整个包裹起来,顺势拥进怀里,抱着亲亲额头,低声哄慰:“等哪天你愿意了,再留下来。”
容佑棠倚靠着,刚好枕在庆王肩窝,安心极了,含糊说:“哦。”
“放心,王府的人绝不会谤议。四弟兄妹和七弟只是暂居,四弟在宫外有府邸,老七很快也会有,不可能长住。若他们中有谁为难你,千万别忍着,要及时告诉。”
殿下能做到这样,已是难得了。毕竟他们是亲兄妹,而我只是外人。
“我在王府过得很好。”容佑棠认真道:“瑞王殿下斯文儒雅,待人宽厚,长期静养;长公主身份矜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同我过不去做什么?”顿了顿,不好太明显,他又补充道:“七殿下先前忙着历练、建功立业,如今专心养伤,连面也见不着的。”
“这就好。”赵泽雍板着脸,佯怒告诫道:“你小子一贯有知情不报的毛病,千万别叫本王查出来,到时就不是罚跪那般简单了。”
您说得很对,我从一开始就隐瞒了重大秘密。
容佑棠无可反驳,心情复杂,沉默怔愣,脸颊不自知地蹭了蹭,手扶着对方胳膊,下意识捏了捏:真硬,真结实强壮。一个他能收拾很多个我。
“这就吓住了?真胆小。”赵泽雍无奈笑笑,安抚道:“只要别是原则性错误,本王再不会惩罚你。”
但我犯的就是原则性错误。
容佑棠仰脸,赵泽雍低头,片刻后,轻轻吻下去,直到伤患牵动胃伤、疼得挣扎,才松开,把人送回客卧。
回客卧,擦洗换衣,靠坐着看书,却半天看不完一页,容佑棠沉思良久,暗下决心:
必须赶在殿下发现之前收拾周家,那些搜集的把柄要尽快用出去才行!
次日清晨·早膳桌上
庆王的意思是休养几天,容佑棠却执意要去国子监,理由是:
“我又不是重伤,而且斗殴受伤的原因说出去也不好听,月尾癸让堂要初次考核,这节骨眼上休课,夫子对我的印象会变差的。”
赵泽雍皱眉,耐着性子提醒:“那你的药呢?学里膳厅的饭菜怎么吃?”
容佑棠忙解释:“中午的药早熬好了,装在竹筒里放进书箱,学里有专门为师生准备的小药炉,自己热。膳厅顿顿都有稀粥或面片,我吃那个就行。”
“一定要去?”赵泽雍威严问。
“嗯。”积极求学的好学生郑重点头,俨然“我坚决不改变注意”的固执模样。
四目对视,各有各的坚持。
结果还是近期能同桌吃饭的九皇子打破对峙,他举着包子,认真道:“容哥儿说不碍事、就应当不碍事,否则如果在国子监发作,多尴尬呀!容哥儿,你别骑马,坐车去,也别和同窗打闹,中午的药和膳食叫人送去就是,你去门口接。”
容佑棠欣然赞同:“多谢九殿下费心建议——”
“行了,就按小九说的办。”赵泽雍放下筷子,妥协道:“总不能把你绑起来关着!”
容佑棠达成目的,暂时性无可无不可,笑得十分和气。但小半晌后,他正色歉意道:“殿下,北营伙房那儿,我这几日暂时去不了。不过请放心,副手方同是个能干爽利的,早就有言在先:我若有事没到场,就他管。他知道我家住哪儿,大不了进城来商量,应当不妨事的。”腾出手几天,收拾周明宏,他那天颜面扫地、被七皇子打得抱头鼠窜,肯定要报复,多半会冲着我。
赵泽雍用人不疑,也正色回应:“既然交给了你,就你自己拿主意,只要三餐及时供应,本王就不管。”
“多谢殿下信任。”
饭毕,三人各自散去忙碌:九皇子找瑞王下棋、庆王出城去北营、容佑棠朝国子监出发。
王府管家果然给备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并提前约定中午的药、膳接应。
容佑棠斗志昂扬,连身体疼痛都被跃跃欲试的兴奋感盖住,他提着书箱,出示铭牌核验进入国子监,冷静沉稳踏进癸让堂,刚一露脸——
“佑子!”洪磊欢喜大叫,飞奔相迎,一改往日卡着时辰呵欠连天、慢吞吞磨蹭进课堂的坏习惯。
“给我!”洪磊一把抢过书箱提着,勾着兄弟肩膀,关切抱怨问:“今儿一大早我去你家,本想一块儿上学堂的,可容叔说——”
“我早出门了。”容佑棠赶紧打断,免得又扯出类似“你昨晚哪儿去了”的问题,他打趣道:“倒是你,今天刮的什么风?催动洪公子这么早出现。”
“其实我天天都早起,至少练上一个半时辰的拳脚,比你们谁都勤快!”洪磊傲然表示,会意地插科打诨。
哥俩有说有笑入座,容佑棠摆好笔墨纸砚,洪磊赶紧挪近方凳,凑近关切问:“胃伤好些了吗?还痛不痛?回去容叔没骂你吧?”
“没,家父向来通情达理——咳咳,其实我没准备告诉他。”容佑棠心虚道。
“这就对了!”洪磊一拍大腿,极其赞同:“瞒几天就能痊愈,说出去得挨几年骂,何必呢?”
容佑棠挨近了,低声问:“嗳,你看见周明宏没有?”
“他没来!我特意去恭辛堂瞧了好几回。”洪磊立即答道,显然不甘心,恨恨咬牙:“那孙子,竟敢撺掇七皇子抓老子,故意陷害!”
“但最终吃亏挨打的是他。”容佑棠直言道:“磊子,我觉得他很可能采取报复行动。可皇子他动不了,你们又全是家里有背景的……”
难兄难弟对视一眼,洪磊不耐烦讨论功课,这些方面却一点就通,反应奇快。
“唉~”洪磊同情又好笑地叹气:“我觉得应该改叫你柿子了。”
但凡卑鄙鼠辈害人,确实先挑软柿子捏。
容佑棠忍俊不禁,肘击道:“少胡乱给人起外号!”
哥俩座位在边角,头碰头,用气音交谈,密谋筹划。
“别怕,如果周明宏欺负你,磊哥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谁怕谁呀,他爹也不过只是个从三品。”洪磊毫不畏惧,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耳语透露:“我那几个哥们也是气不过,都憋着难受,准备蹲那孙子,寻个好时机,捂嘴打晕了,拿麻袋一套,想怎么出气都行,保准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嚯——
容佑棠吓一跳,戏谑道:“恺哥说得没错,你们果然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皮猴儿’!”
“你怕啊?”洪磊斜睨。
“怕甚?哼,那孙子多次仗势欺压我,我已经受够了!”容佑棠痛斥道,双眼炯炯有神,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地对洪磊说:“打他一顿虽然解气,却并非长久之计,没几天就又回来碍眼了!”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洪磊愣愣问。他原以为对方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会苦劝阻拦的——怎么回事?佑子看着好像比我更愤慨勇猛?
好!近朱者赤啊,不愧是跟着我混的兄弟,胆识渐长!洪磊顿觉骄傲自豪,志得意满。
“我想把他赶出国子监。”容佑棠透露,冷静又坚定,丝毫没有说笑放狠话的意思。
这回轮到洪磊吓一跳——赶出国子监?那就相当于身败名裂了,绝缘于主流仕途。
容佑棠憎恶道:“他卑鄙无耻,仗势欺人煽风点火,伙同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那天要不是恺哥在场,多半闹得不可开交,挑事的罪魁祸首又是周明宏!”
洪磊只考虑片刻,随即便仗义道:“你说,该怎么办?我尽全力帮忙!不好意思啊,过段日子我要去应征北营募兵,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如果能顺利穿上军袍的话,咱们就不能一起读书了。”说到最后,洪磊满脸歉疚。
“一日同窗,终生朋友!”容佑棠郑重指出,又佯怒质问:“还是说,你赶着在进北营前跟我绝交?日后街上碰见只当陌生人擦肩而过了?”
“去你的!”洪磊喷笑,肘击一记,正色道:“那不可能。只要你不嫌弃我以后可能一辈子是个小兵,我就永远把你当兄弟。”
容佑棠满意点头,一本正经道:“别忘了,我不也在北营吗?你也别嫌弃,我可能一辈子待在伙房里数萝卜白菜。”
“哈哈哈哈哈~”洪磊顿时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拍桌拍大腿,惹得书声琅琅的十几个同窗侧目而视。
容佑棠也笑,但不敢肆意,怕牵动胃伤,忙提醒洪磊:“磊子,小点儿声,大家晨读呢。走,咱们出去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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