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起皇后的酒杯,李德英为其倒了浅浅一杯,包锋把杯子放回原处,冷漠说:“大姑娘,请。”
——平南侯杨府上一辈有两名嫡出千金贵女。大姑娘清丽聪慧,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当时仍是皇子的承天帝做正妃;二姑娘娇俏泼辣,很有些“离经叛道”,执意下嫁,做了寒门探花郎周仁霖的妻子,去岁已亡故。
因此,一声久违的“大姑娘”,令杨皇后当场变了脸色,不敢揣测皇帝的想法,但因为娘家曾鼎力助丈夫上位,故她潜意识仍笃定丈夫会包容自己,怨毒余光频频飘向庆王:
该死!一定是老三搞的鬼!
为皇后斟了酒,最后轮到庆王。
李德英笑着倒满一杯,叮嘱镇千保:“你当心点儿。”
“是。”包锋应声,他武功尽失四肢无力,尽量摆正酒杯,说:“殿下,请慢用。”
庆王略颔首,敏锐察觉皇后的怨恨刺探眼神,但稳坐如钟,从容冷静。
“皇后?皇后?”举杯的承天帝呼唤。
“呃……啊!臣妾在。”杨皇后柳眉尖蹙,哀切恳求地凝视丈夫。
“怎么?见到故人就这般惊喜吗?”承天帝笑问,随手一撂酒杯,语气森冷,慢悠悠说:“你认识他吧?”
认识,当然认识,只是不能也不想承认。
“臣妾……并无印象。”杨皇后硬着头皮答。
庆王终于开口,沉声问:“他能唤出‘二姑娘’,娘娘对他却一无所知?”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皇后羞恼斥责,扭头面朝丈夫诉苦:“陛下,您看看,雍儿待臣妾总是这样!”
“他可是你娘家的人呐。”承天帝平缓打断,自顾自叹道:“镇千保,皇后忘性大,你自个儿说说吧。”
“是。”包锋已退避一丈远,跪地仰脸问:“大姑娘、何嬷嬷,属下包锋。这二十年间,属下以‘镇千保’的绰号在外行走,不知为侯爷和大姑娘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你、你住口!”杨皇后在听见丈夫亲口吐出“镇千保”三字时已喘不上气,手捂住胸口,她撑着桌沿起立,与何嬷嬷互相依偎。
“二姑娘何错之有?她是你的亲妹子,你明知她对周仁霖用情至深,却狠心见死不救!”包锋憎恨至极,且满腔怜惜,把杨若芳的死归咎于其父母和兄弟姐姐,咄咄逼问:“并且,二姑娘尸骨未寒之时,你为了拉拢永兴侯,竟然将她女儿许配给暴戾狂徒文耿做填房!你冷血阴毒,绝情绝义,逼得周姑娘逃家在外流浪,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敢问你如何面对二姑娘?”
“放肆!你算什么、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本宫?”杨皇后剧烈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胸闷气促。
承天帝闭目养神,面容苍老,若有所思。
“娘娘且息怒。”庆王沉声开口,扭头望向禁军统领,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是!”
杨皇后捏紧衣襟,厚粉和淡红口脂浮在表面,微张开的唇内侧肉色与口脂颜色截然不同,咬牙随庆王扭头,定睛一看,失声大叫:
“袁嬷嬷?你、你——”
“娘娘勿怪。”袁嬷嬷脸色惨白,战战兢兢下跪,叩首哽咽称:“奴婢受了老夫人的恩惠、有幸伺候您半辈子,永不后悔,可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不敢奢求您谅解,只求陛下开恩,饶恕无辜之人。陛下开恩呐!”
杨皇后登时面如死灰,瘫软歪进何嬷嬷怀里。
“无辜之人?”承天帝闭着眼睛,一字一句问:“淑妃不无辜?小九不无辜?皇孙不无辜?还有被你们暗害的所有人呢?嗯?”
“父皇请保重龙体。”庆王亦立起,以眼神招呼李德英,低声吩咐:“传几个太医前来待命。”
“是。”李德英匆匆转身安排。
庆王身姿笔挺,双目炯炯有神,强忍悲伤,面朝皇后,冷冷道:“我暗中调查多年,铁证如山,你不必狡辩。无论是母妃之死还是小九屡次死里逃生,亦或是父皇的数位妃嫔蹊跷小产或‘病故’等等罪行,详细证据均已呈交父皇。隐忍多时,我并非畏惧于你,而是担忧父皇身体、不愿看到家国纷乱,你却一再胡作非为,令人忍无可忍!”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杨皇后无力跪倒,喉头发腥,形销骨立,干瘦得撑不起凤袍
承天帝闭目,沉痛开口:“朕为天命皇帝,乃天下黎民百姓之君父。杨氏,你为皇后,理应母仪天下,仁慈爱护家国所有子民。然而,你连皇家、连朕的儿女也照顾不周,为人狭隘善妒,谈何‘母仪天下’?”
杨皇后泪流满面,狼狈张着嘴,重重喘息,眼前金星乱冒。
“更有甚者,你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教好,祥儿、祥儿——罢了。”承天帝长叹息,终于睁开眼睛,直视妻子,威严道:“雍儿孝顺稳重,为了大局按捺私怨,你却不知收敛悔改,实在令朕失望。”
“陛下,请听我解释呀!”杨皇后抽泣哀求,膝行往前,意欲接近丈夫,却被对方示意太监阻拦。
庆王肃穆凝重,目不转睛。
“京城虽好,对祥儿而言却太挤了些。”承天帝扼腕,但铁了心,强硬道:“这样吧,朕封他为广平王,令其镇守广南,无圣旨不准回京——”
“不!”杨皇后凄厉尖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