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子安点头道:“好,那我便直说了。这几日我在钱塘门驻地打造了几样救火的器械,这事儿怕是也瞒不过夏大人。虽是我自作主张的举动,但造出来的器械却是为了咱们防隅军救火之用,是为公而非为私。”
“嗯,知道知道!呵呵呵,确实有人跟本官说了,本官还想说去瞧瞧呢。听说你造了个大水车是么?要不说方大人令人敬佩呢,一来咱们衙门,便亲力亲为,考虑衙门的事情。本官实在是感动钦佩。”夏良栋道。
方子安笑道:“不敢,我只是想跟夏大人商议商议这费用之事。造这些东西,我花了三百多两银子。本来我自作主张的所为,自己出银子也没什么,但是就怕公私不分,最后反倒被人说我闲话。咱们衙门里每年都有自制器械的经费,好像有五百两一年,我想问夏大人,这笔银子可否从中划出。倘若不便,便罢了,就当我捐献给衙门,那也无妨。”
夏良栋呵呵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方大人垫了银子为公家办事,这银子怎能不给?那不是笑话么?三百多两银子是么?一会本官吩咐人报账便是。”
方子安笑着拱手道:“那可太感谢了。”
夏良栋道:“感谢什么?都是应该的。还有什么事么?”
方子安道:“没了,就这件事。”
夏良栋点点头,往椅子上一靠,沉声道:“方大人,那本官便跟你说说咱们衙门的事情了。”
“请讲!”方子安笑道。
“方大人,您上任了半个月了,相信您也一定听到了一些人跟你说的一些话。你莫要摇头,本官知道一定会有人跟你说些什么。比如说,本官克扣他们的饷银,比如说本官纵容他们勒索百姓,甚至趁火打劫,什么本官冒领空饷什么的。是不是?”夏良栋看着方子安低声道。
方子安微笑道:“那到底这些事是真还是假呢?”
夏良栋哈哈一笑,叹了口气道:“方大人,本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读科举当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子安道:“为何这么问?”
夏良栋道:“方大人不便回答么?”
方子安拱手向天道:“为了效忠朝廷,为国尽忠。这有什么不方便回答的。”
夏良栋呵呵一笑道:“说的不错,但未免太冠冕。方大人看来说不出口,本官替你说便是。天下读人苦读科举入仕,无非是为了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再进一步说,便是为了名和利两个字罢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想你们花费十几年时间苦读章,不就是为了这些么?本官虽然没有经科举为官,但本官当初在军中却也是吃了许多苦头。二十年多前,本官还是一个小兵卒子,在江北之地也曾和金人血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才有了些微末的军功。后来不打仗了,才回到临安进了中护军之中担任了个低微的小职务。好不容易混到了六副将,结果犯了事被贬了一级,跑来这防隅军中当防隅官。你说,我跟你们读人比起来,是不是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和苦痛?是不是也不亚于你们读的煎熬?”
方子安还是第一次知道夏良栋的背景,没想到这厮居然也是靠着军功混到了今天的官职。不禁对他生出了些许的敬意来。但很快,这丝敬意便被方子安挥去。因为眼前的夏良栋显然不值得尊敬,他干的事已经抵消了之前他的功劳。
“失敬失敬。原来夏大人有过这般经历。”方子安道。
夏良栋摇头道:“倒也不用客气。本官说实话,当初打仗也是被逼的。上了战场,不拼命难道当逃兵?当逃兵便是死路一条。所以也是被逼无奈。但我毕竟拼过命流过血,我理应得到官职,享受俸禄。经历过生死之后,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什么都他娘的是空的,人活着只是一口气吊着罢了。没了这口气便什么都没了。所以,别整什么空话,能捞便捞点,能过的好些便过得好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必那么说大话。这便是我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的真实想法。”
方子安微笑道:“夏大人看来是顿悟了。”
夏良栋呵呵笑道:“顿悟不敢,但我确实看透了。能享受便多享受,能活的快活些便活的快活些,眼一瞪腿一蹬便什么都没了。这番话我也是跟方大人掏心窝子,觉得大人值得交往才说的大实话。我相信方大人内心里也必然不是你说的那样,什么为国效力为朝廷效力这样的想法。效力不假,但效力归效力,该拿的还得拿不是么?”
方子安脸上笑的灿烂,心中却冷笑不已。夏良栋倒真是直接,他的想法恐怕代表了绝大部分官员的想法。他的行为也正是出自他的想法。夏良栋跟自己忽然这么推心置腹,方子安感觉出来了,夏良栋是要以进为退,把自己拉进这浑水里,跟他成为一丘之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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