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妈妈让大山跟着大夫抓药,折身回来小七已经安静下来了,左右晃着脑袋不停地蹭着枕头,睡得极不安稳,嘴里不时会呜咽两声,鲁妈妈看得难受,“夫人,老奴守着小少爷,您先睡会吧。”冬天着凉的人多,大夫神色不紧张,说明小少爷只是一般的风寒,这点鲁妈妈还是看得出来的。
周氏哪放心得下,“不碍事,我守着就好,大山抓药回来,你去厨房和桂妈妈熬药。”
喂小七吃了药,周氏和鲁妈妈不敢松懈,等着小七退烧,谁知,仍旧高烧不退,周氏和鲁妈妈都急了,让大山再去请大夫。
迷迷糊糊间,沈月浅被玲珑叫醒了,窗外北风嘶吼,惊得人心不安,惺忪着睡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匆忙给她穿衣的玲珑。
“小姐,小少爷不好了,子时发起烧来,吃了药烧也退不下,夫人急疯了,您快过去看看吧。”玲珑边利落地给沈月浅穿衣,边解释缘由,夫人院子有动静她就听到风声了,夫人说不用惊动小姐,可这时候了,云锦院都已乱了套,瞒着小姐不合适。
沈月浅一怔,就着玲珑的手套了件披风就跑出门,走廊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烛火若隐若灭,玲霜提着雨靴站在门口,作势要给沈月浅换上。
沈月浅摆手说不用,接过玲霜手里的灯笼就往云锦院跑,小七不怎么生病,在南山寺有方丈,之后文博武给了一套拳法说可以强身健体,小七身子骨一直很好,白天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发烧了。
玲珑追上沈月浅,尽量撑着伞不让雪落在她头上,也急得厉害。
云锦院灯火通明,大夫坐在旁边,手搭在小七脉搏上愁眉不展,周氏抱着不停扭动身子的小七轻声安慰,神色难掩憔悴,“娘。”肩头全是雪花,脚上的绣鞋已经湿透,她却感受不到冰凉,“小七怎么样了大夫?”
大夫诊断出来的和之前一样,普通的风寒发烧,如实给沈月浅说了,周氏在旁边蹙眉道,“普通的风寒怎么一直发烧,大夫你好生好生看看。”
沈月浅抱起小七,果真,全身烫得吓人,她试着叫了两声,小七完全没反应,沈月浅大惊,“怎么叫不醒他?”
“老夫也不知是何缘故了。”脉象是一般的风寒,发烧也是,喝了药调养几日就好,大夫没了法子,只得告辞,周氏冷着脸,“鲁妈妈,多去两家医馆找大夫。”
鲁妈妈之前已叮嘱大山去了,小七估计是烧糊涂了,一直娘姐姐不停的唤,周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月浅六神无主,抱着小七往外走,“备马车,去将军府。”
将军府有自己的大夫她是知道的,这么大的雪医馆早已关门,她担忧,小七不是着凉是中毒了。
“娘,将屋子维持原样,我抱着小七去寻医。”说着,让包妈妈将小七身子裹好,递给大山抱着,她力气小,抱着小七肯定走不快。
大雪肆无忌惮地飘在脸上,沈月浅像是没了感觉,雪落下睫毛遮住了视线,胡乱地抹两下继续跑,马车已候在门口,卢平坐在上边,手里握着缰绳,脸上尽是急切。
走下台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让大家都怔了神,驻足望去。
“阿浅?”文博武翻身下马,顾不得礼数,凝重地拽着她冰凉的手,一片冰凉,“大夫我找来了,先进屋。”
几乎沈月浅得到消息他差不多就知道了,福禄福寿鲁妈妈是他的人,鲁妈妈知道什么时候该通知他,没想着仍是晚了。
沈月浅眼睛红红的,睫毛上的雪已结成了冰,眼角周围更甚,神情像被冰雕固住似的,木然呆滞,听到文博武的话,她脸上才稍微有了一丝动容,眼角再次氤氲出水雾。
“别哭,小七会没事的。”她身上满是雪,文博武解了她的披风,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抱起她,阔步往院子里走。
众人皆跟了回去。
小七躺在炕上,脸色依旧潮红,神色渐渐趋于平静了,可沈月浅却大气也不敢出,指甲陷进了文博武的肉里也不知道,文博武也不动,一只手揽着她肩膀,默默安抚她。
这时候,只听床上被子里传来噗的声,一股浓浓的味道瞬间弥漫鼻尖,鲁妈妈蹙眉惊呼,“小少爷失禁了。”
说着便要上前查看。
“别动,再看看。”龚大夫坐在床边,满是皱纹的脸蹙成了一团。
有了第一声,很快又响起第二声,第三声,坐在旁边的周氏紧咬着唇,脸上血色全无,小七最是爱干净,这种时候都没反应,脑子怕是被烧糊涂了。
沈月浅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文博武轻轻顺着她的背,龚大夫跟在他身边多年,定会有法子诊治的,果然,没多一会儿,龚大夫的手收了回去,走到桌边写了一个方子交给鲁妈妈,鲁妈妈感激涕零地让大山去抓药了。
“大夫,小七怎么了?”周氏心有怀疑,不可能是普通的风寒,她怀疑是中毒。
龚大夫淡淡瞥了眼文博武,沉着地解释,“该是吹冷风着凉了,之前那个大夫开的药重,小少爷以前身子骨没怎么生过病,猛地药效重了消化不了才会腹泻。”
周氏松了口气,转而让文博武先送沈月浅回院子,她帮小七收拾身子,沈月浅坚持不肯离开,待小七吃了药,脸色好转了才肯离去。
文博武扶着她,安慰道,“这几日我让龚大夫留下,小七好了再说。”
沈月浅没拒绝,依偎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抽泣得厉害,文博武抱着她,他知道她将亲情看得多重,上辈子不要名声地帮沈未远,为了他机关算尽,不折手段,文博武步伐迈地极慢,反复地呢喃,“没事了,小七已经好了。”
沈月浅仰头,精致的小脸上尽是泪,文博武抬手细细刮过她的眼角,听她问,“小七是不是中毒了?”没来由普通的风寒会如此厉害,鲁妈妈和龚大夫之间的眼神他看得清楚,小七戴的如意锁有问题,是尤氏送的,雕刻的小狗栩栩如生,小七很是喜欢,刚接过就戴在脖子上,尤氏,沈月浅面容骤冷,无冤无仇地要害小七,真的是见不得周氏过得好吗?
“你别担心,不是中毒,我会处理的。”尤氏不至于想得罪小七,尤家这两年一直想回京重振旗鼓,皇上压着不放,怕是冲着他来的,“这些日子,你们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在家,我会给小七一个交代的。”
沈月浅身子冰凉,文博武一时半会走不开,她想知道小七中毒的事,文博武拗不过,只好让龚大夫进屋说话,屋子里烧了炕,又燃了暖炉,他不放心地又往沈月浅身上盖了两床被子,沈月浅哭心情好了不好,“我不冷了,这样下去会不会热出毛病来?”
文博武倪她一眼,她身子骨全身冰冷,神情木然那会将他吓得不轻,龚大夫进屋,目不斜视地站在屏风外,如实道,“小少爷的脉象不是中毒,而是燥热引发的症状。”
沈月浅蹙眉,燥热?大冷的天哪会燥热,细细回想了番在周府的吃食,也没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尤氏对周氏怀恨在心做下的?小七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尤氏,尤氏二哥喜欢周氏,两兄妹用不入流的法子想逼着周氏,坏了她的名声嫁进尤家,谁知被周氏察觉,只当不认识的人打断了尤家少爷的腿,高氏下令以后不再和尤家走动,周家和尤家结了怨,之后,尤家搬出京城,尤氏大哥做了当家人,护着弟弟妹妹的他对周家只怕也是有怨言的。
毕竟是周氏年轻时的事,沈月浅不欲和文博武说,一时半会也不知小七身上的燥热从何处而来了。
沈月浅又问了几个问题,龚大夫没有明确的说什么,沈月浅也听出点其他的意思来,燥热不是一般引发的,要看今日小七吃了什么,沈月浅摆手让他去问鲁妈妈,鲁妈妈负责小七的饮食,该是不会出岔子的。
龚大夫退出去,沈月浅转向旁边不知何时睡着的文博武,心中一暖,这两日京中动静大,皇上和太子有意包庇,盐监司苏式府上被闹得不可开交,已承诺明日供盐,如今,只剩下户部的银子了,沈月浅知道文博武一定有本事解决这件事。
文博武头靠着床柱,修长的手指还搭在她露出来的手背上,面容俊逸温和,再不见桃花眼里浓浓的肃杀之气,更像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沈月浅心中一暖,坐起来,拿没被他抓着的手掀起被子想盖在他身上。
被子刚罩过他的手,文博武就睁开了眼,惺忪迷离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拉着她,“身子还冷不?”
沈月浅眼眶又开始热了,他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要分心思出来来照顾她,上辈子的辜负犹如开了口子的洪水,迅猛地将她淹没,含泪笑了笑,“不冷了,你多久没睡了?”
文博武诚实道,“也就一晚上。”他说谎沈月浅看得出来,他冷静自持,今晚文贵本是准备向户部尚书动手的,没想着被这件事情拖住,也不知现下户部尚书府怎么样了。
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还是不放心,“我让玲珑给你端碗姜汤,再喝一碗。”半句不提他要走的事。
沈月浅不想耽搁他,“你有事先忙,顾着自己的身子。”
上辈子,文博武所向披靡,时常从旁人嘴里听说他的功绩还有他的为人,如此冷漠的一个人,最后竟为了他被人万箭穿心,她甚至怀疑他的死是有人故意作祟。
他已经平定四方,朝廷也收到了降书,百年不会再有战事,为什么回京途中还会遇袭,就算是遇袭,文博武身边能人辈出,怎么全都死了呢?而且,文博武死后,京中一片太平,没有再传出其他闹事,文博武分明是得罪了人,跳进了埋伏。
京里和将军府为敌的不少,能有如此深仇大恨的确实没听过。
文博武环着她身子,目光一片柔和,“时辰不早了,你闭上眼睡会儿,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看着他关怀宠溺的目光,沈月浅身子缩进被子里,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了,我看着你走,小心些。”
“看着我走作甚,你看着,我只会愈发舍不得。”
文博武的话让沈月浅又红了眼眶,他带兵出征时,她站在凉亭里,望着他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我走了,你目送我走了你再回,起码,会念着京中有人盼我平安。”
有他在,愈发觉得自己矫情了,沈月浅再次挥手让他先走。
文博武明白她是铁了心的要等他先走了,这时候,窗户边传来不高不低的叩响,沈月浅也听到了。
“我走了,你有事告诉福禄。”起身走了两步听到沈月浅叫他,文博武又退回来,沈月浅张开手臂环着他脖子,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爱着我,谢谢你等我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
重来一世,她原本不想拖累他,离他远远的,有些缘,哪怕是轮回都是躲不了的。
文博武眸子晶亮的闪了下,略带老茧的手抚过她脸颊,“应该的。”
这时候,窗户又被叩了两下,文博武不再迟疑地走出去,不望关上门窗,拿过玲珑手里的大氅,阔步而去,走了两步,文贵不知从什么敌方冒了出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户部尚书连夜进宫去了,说要参您一本,皇上没见,不过,心情貌似不太好。”
早前,他们查到户部尚书在外养了一个外室,儿子都好几岁了,别看户部尚书对人抠门,对那个外室和儿子却是实打实的好,外室的日子不比正妻差,外室儿子登堂入室都没被人查出来,也是他的能耐。
“现下如何了?”
“事情成了,主子,您说尚书大人会真的愿意给银子吗?”户部尚书的那个儿子跟着尚书府里的少爷一起在家学念书,性子确实个好的,最后一句就没不要说了。
文博武面上不显半分情绪,户部要是不拿银子,养外室被御史台的人揭发了纵是有皇上也护不住他,户部尚书参一本也不敢拿文博武威胁他说事,最多参他带着人去尚书府上弄得乱糟糟罢了,皇上不太高兴,大冬天睡得好好的被人扰了清梦,谁高兴得起来?瞥了眼身侧,“还有何事?”
“尚书大人想要见您,说户部拿银子也不是不行。”今日小七出事文贵是清楚的,不敢拖沓,三言两语就将户部尚书的意思说了。
“我看他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你回去说声,明日不开库拿银子,就等着后天的早朝好了。”威胁,文博武从来不放在眼里。
文贵小心翼翼地应下,说起另一件事,“龚大夫说小少爷却是中了毒,对方算准了心思,知道小少爷回府后夫人会喂他喝姜汤,分开没问题,合起来就再显然不过的,如意锁拿毒酒泡过,药效缓慢,再加姜汤,姜与酒乃燥热的根源……”
文博武冷冰冰瞥了他一眼,文贵讪讪笑道,“龚大夫说链子泡在毒酒里有些时日了,而且,对方为了掩盖酒味,在外边涂抹了一层香粉掩饰,龚大夫鼻子灵闻出来的。”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奴才查过尤家了,尤家的大夫人和承恩侯府的二夫人有些交情,尤家有意和承恩侯府联姻,攀上长公主,让长公主在太后跟前美言两句举家迁回京中。”
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听出这些,文贵实属不易,于是,文博武破天荒地问了句,“消息从哪儿来的?”
文贵可高兴坏了,挺了挺脊背,昂起头颅准备好生歌颂歌颂自己,向文博武表示衷心,以后少抄写些诗词也好啊,第一个字没说出口就感觉文博武漫不经心投来的一瞥,慷慨激昂的论调立即焉了下去,“龚大夫说如意锁有问题的时候奴才就潜入周府,抓了尤氏身边的一个陪嫁,用了点法子逼她说了点事。”想到那个陪嫁的一脸惊慌,文贵乐开了花,没想到尤氏对身边的陪嫁不错,随意指一门亲事就是管事,若非担心被坏了名声嫁不出去,文贵还问不出这些。
文博武掸了掸肩头的雪,尤家和承恩侯府,他哼了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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