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桌上铺着的散文。
严书桥把林德写的拿开,换上了沈惜言的译文:“那个不好,看这张。”
陆凤眠读了一遍,点头赞道:“这谁译的?有点儿我爸的风采了。”
“这是惜言的杰作,眠眠,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沈惜言,你妈妈生日来过的,同万钧也认得。”
听到九爷的名字,沈惜言心头“咯噔”一跳,立刻去看陆凤眠的表情,对方却点点头,面色如常,看不透心中所想。
陆凤眠一见她爸那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就知道这是又物色到了好苗子,不过这年头,通晓外语的人的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好。”她向还在兀自别扭的沈惜言伸出手,粲然扬起红唇。
那一笑,百花盛放,沈惜言迷迷瞪瞪地双手握了上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着了“美人计”。
陆凤眠是来叫她爸出去看信的,二人前脚刚走,林德和严书桥后脚就干起口水仗来。
沈惜言插不上话,便双手插兜,走到露台上透了口气。
屋内的争吵不知何时停了,沈惜言一转头发现严书桥也来了,正在另一边点烟,而那烟盒沈惜言见过,陆凤眠在洋行抽的便是这个牌子。
“几天不见都学会抽烟了?”
严书桥见沈惜言过来了,便换了个方向看风景。
沈惜言拿肩膀顶了一下严书桥:“还不理我呢,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急着替我出风头。”
“谁替你出风头了?那个林德整天一肚子坏水还想追求陆凤眠,我看他不惯罢了。”
沈惜言撑着脸颊,歪头道:“说说吧,你和陆凤眠方才什么情况,这就勾肩搭背上啦?”
“还能有什么情况,就你看到的那样呗。”
沈惜言闻言大喜,只觉西沉的天光都敞亮了起来,他猛地擂了严书桥一拳:“行啊你,长本事了,才几天工夫就偷摸把人追到手了。”
“到手个屁,你没听她方才叫我什么吗?”
沈惜言稍作回忆,陆凤眠说的好像是……书桥弟弟?
“原来你比她小啊……等等,她不会认你做干弟弟了吧。”
看严书桥哭丧着脸吐烟圈,显然是他猜对了。
沈惜言刚冲上云端打滚的心顿时跌落深谷,吧唧一下摔蔫儿了,已然分不出他与严书桥到底谁更凄惨。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陆凤眠要与赵九爷定亲的事儿,故意瞒着我?”
沈惜言摇摇头:“我也是宴会前一天才知道的,没多早。”
“那赵九爷呢,他肯定早知道了吧,我看他正偷着乐呢,到时少奶奶娶进门,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沈惜言攒眉低声道:“别乱讲,九爷说了,他不会娶陆二小姐的。”
严书桥哼笑一声:“他说你就信呀?他若真是非你不可,为何大半年过去了还未向赵司令说明你俩的关系,任由报纸刊出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沈惜言心说不是九爷不愿挑明,是他自己不敢。但这话说了严书桥也不定能理解,连他自个儿都还没捯饬明白呢。
可无论如何,赵司令的确是个难过去的坎,甚至比任何世俗都难,以至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只要赵万钧不提赵司令,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九爷额上的疤还牢牢刻在他心头呢,那是被赵司令拿皮带抽出来的,如此暴戾的脾气,又怎会轻易准许自己的儿子绝后?
严书桥并非多善于辞令的人,却回回说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扎在沈惜言心窝子上,惹出百般愁绪。
沈惜言戚戚然望向天边,决心不再与严书桥这个刀子嘴掰扯这些。
严书桥不甘地踢了一脚石桌:“难怪你那天跟吞了炮仗似地挤兑我……也不知陆凤眠对赵九爷是个什么态度。”
兄弟二人重重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是默契十足了。
傍晚时分,陆坚石留沈惜言和严书桥用膳。
然而同严书桥通过气儿之后,沈惜言又隐约不安了起来,一颗心早就飞去了赵九爷身边,便婉言谢绝了陆部长。
他匆匆下到一楼,忽闻客厅大门吱呀一声响,四处偷闲的下人们立马跟上了发条似地突然开始张罗了起来。
“赵司令来了,快给他老人家看茶,麻利点儿,把怀炉也给烧上。”
沈惜言猛地看过去,只见一名军装配枪的勤务兵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了个揣着手的老人,皱纹爬满了他肃杀的脸。
正是赵麟祥赵司令。
沈惜言心脏飞速跳动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闻中只手遮天的大将军本人。
而对于他来说,赵司令还有个更为重要的身份——他是赵万钧的义父。
就这愣神的工夫,二人一站一坐,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赵麟祥突然抬头盯住沈惜言,阴鸷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划过沈惜言的面部,那双眼虽枯朽混浊不再锋利,却如同带血锈的刀口,碰上了依旧让人肝儿颤。
沈惜言几乎是咬着牙才挺直脊背,屏息走出了陆公馆。
他站在微风中摊开掌心,已然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