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抬眼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么晚了,你又是从哪里回来?”
秦枫言点点她鼻子。
“当然是从公司回来,今天有紧急公务,所以处理得晚了些,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晚秋咳了咳,“昨晚有点感冒,不想传给你,就一个人在外面住了一晚上。”
秦枫言皱眉,伸手一摸她额头,“你发烧了?这么热!我送你去医院。”
“别...”晚秋拉住他,“家里有退烧药,吃一片也就好了,去医院要做各种检查,折腾得不能好好休息,还不如在家吃药。”
秦枫言想想,点点头,扶她坐到沙发上。
“那你先歇着,我去拿药。”
晚秋看了看王叔,“何必你亲自去,叫王叔拿下来好了。”
他微笑,给她整了整外套,“我房里有上次黄医师给的特效退烧药,李叔不知道的,我拿给你。”
晚秋点点头,她乖巧的神态引得他爱怜一吻,吻若春风落于额头,将晚秋苍白的脸色,微微染红。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晚秋脸上多流连了一会才举步上楼,神情里的关切怜爱,令晚秋的心也一软。
也许……也许……
这般想着,晚秋微微犹豫了一下,才抬头吩咐王叔夫妻。
“枫言哥哥回来了,我不出去了,你们去休息吧。”
王叔夫妻如逢大赦,连忙点头离开。
微黄的壁灯灯光照过来,冷冷打在晚秋颊上,映得她神情惨淡凄然。
她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还是抬起手,将自己的袖子撩了起来,露出瘀紫的勒痕,想了想,又放了下来,然后又撩了起来。
当她第三次想要放下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的手指停在衣袖上,再放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无声的叹口气,她缩进暗影里。
秦枫言出现在她眼前,胶囊在他掌心滴溜溜滚动,连水也体贴的准备好了,黄绿相间的胶囊她见过一次,确实是秦枫言房里的备用药。
他轻轻将杯子和药递给他,劝哄的语气。
“来吃药,吃了就好了,明天烧就退了。”
晚秋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笑了笑。
“你当我是小孩子嘛,吃药还要哄。”
她自暗影中探出身来,用有勒痕的手去接他的药和水杯。
微黄的壁灯灯光照射的角度,正照进她手腕上的勒痕,露出那瘀紫的伤痕。
除了手腕上,她的颈项上,也有淤紫的印痕。
他的眼神,微微凝结住,然后,下意识的转开。
晚秋心中轰然一声,手指顿时冰凉,然而还是没有忘记趁他下意识的分神思考逃避的时间,举起水杯喝水,将药悄悄滚进了衣袖里。
等她放下水杯,他已经转回目光,看着她的眼睛,“我扶你去睡吧?”
晚秋却已困倦的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的答,“就在…这里……”
不待他回答,已经合上眼睡了。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他久久站在自己面前,那目光宛如实质,她颈上的指痕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灼伤。
良久,他抱起她,上楼,安置在卧室的床上。
她双手在被中,缓缓握成拳,沉默至绝望的,听着他来回走动,似在思考,犹豫,有拨电话又放下的声音,又感觉到他走近床边,仔细的看她的脸,她赶紧睡得更安稳些。
心中苍凉无限。
是他,是他……
看见她,他一定很惊讶,然而他掩饰住了。
她不肯说,他便顺势装作不知道。
看见伤痕,他想必也心虚?
那药,是要让她沉睡,然后,他应该要去询问那个禽兽,怎么会让她跑出来了?
她等着他打那个电话。
可是,他那么多疑,眼见她吃了药,依旧如此谨慎。
可笑自己,始终心存幻想,不愿面对那残酷的现实,还一相情愿的想:他那么平静,那么温柔,不一定是他,不一定是他,甚至差点放弃对他使诈,差点就真的在他注视下,吃了那颗药。
如果她睡着了,他会做什么?再送她回那个魔窟?
无限的寒意,一点点从心底弥散,她使劲的闭上眼,勒令自己不许在这个时候流眼泪。
“砰!”
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惊得她几乎条件反射的睁开眼。
好在秦枫言也被吓着,她听见他脚步声急速的下楼去。
“秦枫言,你给我出来!”一个很好听却很严厉的女声在楼下客厅响起。
妈妈!黑暗中,晚秋惊讶地睁开了眼睛,那是她妈妈王晓蕾的声音,她怎么会来这里?
秦枫言的声音,毫无刚才的温和,冷漠而居高临下。
“婶婶,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枫言!你过去有多看不起我,我不计较,可好歹我嫁给你三叔这么些年了,也算是你的长辈,今天一整天,你都对我爱理不理的,这是你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婶婶,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从容不迫的声音透着高高在上的高傲与威严:“你不要在这里吵嚷,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他的语气如此疲惫如此不友善,
何晚秋缓缓绽开一个冷笑,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呢,见到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平常,秦枫言他虽然冷漠,却一直都是懂礼,对长辈也很尊敬,再无今日的不逊。
可是今日,哪件事不是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再也无法挽回?
“我来,不是要和你吵架,我只想问一句,晚秋怎么样了?你有去看过她吗?那个仓库又阴又冷的,我担心她会着凉,我们要不要送一件衣服过去?而且她还...
王晓蕾激动没有条理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般的闪电在晚秋脑中劈过,中断了她的思绪,她的神经,好象世界也停止了转动。
妈妈也知道!
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哦不,不要!
不要在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后还要告诉她,地狱之下有十九层!
……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她回来了。”
“什么?”王晓蕾震惊得一塌糊涂。
“她好像是自己逃出来的,黑豹我也联系不上了,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晚秋大概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她逃出来了?那怎么办?招标还没开始,要再把她送回去吗?”王晓蕾的声音又惊又急。
“不用了。”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不为人察觉的痛楚与怜惜:“她身上有伤,不适合再呆在那个仓库里,这两天我会看住她,不让她与外界联系,我这边已经得到消息,林家那位大小姐正在闹离婚,法院暂时冻结了何慕天所有的财产,何慕天已经不得不退出那个标了。”
“她受伤了?”王晓蕾几乎是用吼的,“怎么可能,那些人不都是你挑选出来的吗?你怎么会让他们伤她呢?严不严重?”
“可能是绑架的时候弄伤的,一些淤青,我看她神色,应该不是很严重!”
“我要去看她!”
“她睡了,你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一片死寂的安静。
过了许久,王晓蕾才开口道:“好,我过两天再来。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问清楚,秦枫言,你三叔无意中和我提起,说你要和冷颖姿订婚了?”
订婚?他不是答应要和她在一起,不会再与冷颖姿复合了吗??
何晚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下床,赤足站在地上,只觉得心比脚心更为冰冷,手指深深陷入门框。
她一定是发烧烧晕头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她一定是听错了。
等了好久,秦枫言也没有说话,
王晓蕾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忘了你答应了晚秋什么?你说过你会对她负责的,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你亲口答应只要她愿意生下孩子,你就不会和冷颖姿复合,还有,你都忘了当年冷颖姿是怎么对你的吗?。”
“当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冷硬坚决的语气让何晚秋不寒而栗:“我也说过终有一天,她会为自己当年的决绝而付出代价。”
“嫁给你?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王晓蕾冷嘲道:“呵,你对她根本就余情未了,我问你,晚秋要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她那么死心塌地的爱你,你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秦枫言沉吟,半晌,才语声幽幽地道:“我会照顾她和孩子的,不,我会纵宠她一辈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晓蕾的声音在颤抖:“你要学你爷爷,学你二叔?把她养在外面当你的小情妇?”
秦枫言再次选择了沉默。
“秦枫言……”王晓蕾失望的唤。
“婶婶,你今晚的问题太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好……”王晓蕾气急:“你等着,我去找老爷子,这件事我一定要弄个清楚。”
“砰!”很用力的关门声,王晓蕾似是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门上。
听见秦枫言往回走的脚步声,晚秋只觉全身寒冷如冰,她努力的思索,可脑袋里白茫茫的一片,不,她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爬上床,继续装睡,如果说连妈妈都参与进这起绑架案的话,那她在美国就真的是孤立无援的。现在和秦枫言翻脸,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再将她送回那个人间地狱去。
她前脚刚爬进被褥,他后脚就把门打开了,前后就差那么几秒,她差点就来不及掩饰。
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连睫毛也不敢动一下,秦枫言太聪明了,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让她暴露自己。
“晚秋?”秦枫言走到床边,试探性的叫,相必是刚才吵闹的声音太响了,他怕会将她吵醒。
何晚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着。
秦枫言又轻唤了两声,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可奇怪的是,在确定她熟睡之后,秦枫言竟然没有打电话,也没有离开房间,只是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晚秋明显的感觉到床微微的陷下去了,知道是秦枫言坐到了她的床边,她更是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